奇跡與奇跡與奇跡與奇跡............

2009 年春節

您很不好。因長年糖尿病而導致腎衰竭，而另一邊腎早在十多年前對抗腎癌時切去，您住進了深切治療部。

這時，您88歲，醫生說年紀太大的老人家未必承受得起洗腎。我記得這年的春節晚飯，伯伯爸爸姑媽叔叔姑姑一起坐下，談老人家的後事。

2009年四月

病情告急，我們全家又回了一趟佛山，我心中已做了這會是我最後一次見您的心理準備，多麼希望奇跡會發生，弟弟說奇跡一定會發生。

開始了洗腎，奇跡似地好轉。

我希望我能在去愛爾蘭前再見您一次。

我希望您的孫子九月結婚時，您會在場。

2009年9月

您已住進深切治療部大半年。臨出發前一個星期，來見您，您精神很不錯，您說夢見我穿著白裙，拖著一個金髮帥哥，我說祝您夢想成真。我心中暗嘆，這次之後，我還有機會再見到您嗎？

這是一個熱鬧的秋季，月底堂哥結婚，您真的在場。這是您第一個孫子結婚啊。

然後是您很重視的十一國慶。

日子過得很快，這時，您已由一星期洗兩次腎，變成隔天洗腎了，有時上到深切治療部見不到您，我們也曉得自動波落下一層的洗腎室去找。

2009年10月底

我清楚記得是我們住在madhouse的那段時期，而且是幾經辛苦搬進雙人房的那兩個星期。有晚和堂哥MSN，他說您全身的血管已因洗腎而硬化，情況危急，為了能繼續洗腎，他們決定替您做手術，在手臂植入人造血管，在入手術室前，您不斷哀求姑娘不要做放過您，您好辛苦。

我看著MSN上那幾行字，不斷哭不斷哭。

手術後，您又好轉。我開始祈禱，希望我新年回港做手術時，還能見到您。

2010年春節

我的手術很順利，春節我又回到了佛山。

您這時已住進深切治療部一年多了，您近來精神不錯，有時候還可以請假回家半天。

您比任何人都心水清，在大部分人都會當我去英國的時候，您會堅持和糾正說我去了愛爾蘭。這正是我最喜歡您的地方。

我知道這會是我最後一次見您，因為這回我會離開大半年，而奇跡已發生了這麼多次。

2010年三月

外公去世了，走得很快。

外公去世那一天，我在Inis Meain，一個人，走著走著，島上除了我，沒有一個人知道外公去世的事，天仍然很藍，世界沒有任何變化，我有點不忿，而我能做的，也只是寫了兩張明信片。

不知多少次，我腦中預演著媽媽打電話來告訴我您去世的消息，我想像過那會是在公司、在新居、在與F小姐旅行時，在見中學同學時，我想像自己會有什麼反應，嘗試想自己會是什麼表情。

2010年五月

您的狀況還是反反覆覆的，媽媽給了我伯伯的手提電話。一個工作天，我躲進文具房，給您撥了個電話，這時您已無法清晰地說話，只是我一味地對著話筒說，但您仍能給我「呀呀」的聲音反應，讓我知道您聽得見。

2010年七月

病情不斷惡化，其實您的身體只有不斷衰弱下去，不會有好轉的一天。

和媽媽MSN Talk，除了弟弟會考，另一句一定會問的，是：「奶奶點呀？」

媽媽說您已吃不下東西，需插胃管；已不能清晰地說話，但您腦袋仍是清醒；但您仍沒有放棄。

原來就算人在痛苦時，時光仍是飛逝，轉眼已年半了。

今晚

矇矓間，媽媽打電話給我，著我上MSN有事要跟我說。我擅抖著開機上網。

她說上星期回去看您，情況很危急，呼吸機不能插太久，因為您的鼻孔已有血水流出，醫生說如果做手術在喉嚨開孔，或許還有個多兩個月，大家當然不想您再做手術受苦，於是決定拔了呼吸機，只用豬嘴協助您呼吸，想不到換回豬嘴，您又奇跡似地好點，還能投訴姑娘替您洗頭的水好凍。小腿肌肉瘀黑壞死，醫生說可能要截肢，這陣子瘀黑又好像散了點。

希望明早，我還能打給您，跟您說說話。

一年又八個月，望著同樣的天花板，身體長年不能動而導致肌肉都快要腐爛，這樣的日子，一秒都難過，但您撐了一年又八個月，還在撐著。

我腦海預演過無數次最親的親人離開，我會是怎樣，但我沒有想到，您臨離開的這一段日子，那一次又一次的奇跡，那種永不放棄的生命力，是我三十年人生中，最最最寶貴的一課。

奶奶，謝謝您。